PRODUCTION Othello [Aosailuo]
Data Type:production background
Author:Fang, Guang-luo
Title:The Most Miserable Lover─Shakespeare's Othello [Zui beican de qingren─Shashibiya de Aosailuo]
Source:Othello Performance Program
Place:Taipei
Publisher:Chinese Culture College, Department of Theatre Arts [Zhongguo wenhua xueyuan xiju xi]
Date:1978/5/5
Language:Chinese
Abstract:The advisor dwells much upon the theme of love in Othello. In his view, Othello is the most miserable lover since he kills his most beloved due to Iago's jealous manoever.

莎士比亞作品中描述了不少情人的故事,有追求愛情的痴傻,有熱戀的瘋狂,有失戀的憂鬱,更有殉情的悲壯。然而莎士比亞的《奧賽羅》更是以愛情為中心題目的戲劇,卻是敘述一位深情戀人謀殺了最鍾愛的妻子的故事。學者如耐特(G. Wilson Knight)稱《奧賽羅》是「愛」的詩篇,布萊德雷(A. C. Bradley)也認為《奧》劇是莎劇中,最震撼人心的(exciting and terrible)。原因也就在莎士比亞巧妙地安排,令一位情深意誠的情人親手把心上寵兒處死。由情人破壞及毀滅自己的愛情,豈不比受外界(家庭或社會)壓力迫害的愛情更可悲嗎?更令人惋惜?更難以彌補嗎?

莎士比亞的《奧賽羅》與十六世紀意大利辛蒂歐(Cinthio)所著一個有關摩爾人的故事十分相近,雖然無法證明莎士比亞是直接套用義大利的故事,但摩爾人殺妻的情節及被殺的女角名字都相同。一般學者都推論莎士比亞間接所摘取了已成的故事。但莎士比亞所改變的幾個重要情節,使得情節進展緊湊,衝突更明確,於是戲劇性愛情主題,也就更顯著。

就以莎士比亞戲劇本身而論,主人翁奧賽羅以異族摩爾人居位高級統領,為威尼斯郡國禦敵及遠征,這已經是極其稀罕少有的英勇事蹟,然而這中年黑種異族武夫,竟然得到威尼斯顯貴人家年輕貌美的苔絲德夢娜(Dxdemona)所垂愛。劇本一開始奧賽羅與苔絲德夢娜已經由相愛而結婚了。在莎劇中奧賽羅在劇本開幕時應該是享有人世間最高幸福的境界,自己功名成就,而正與鍾情美人成婚,為了達到戲劇的緊湊,莎士比亞就在這人世間一般公認最美滿的愛情頂點開鑼,進而展開奧賽羅奮勇地,也可以說是痛苦地掙扎著,把自己的愛情毀滅殆盡。譬如說第一幕第一景,莎士比亞完全把沈醉在新婚喜悅的戀人擱在舞台之外,由劇中的反派人物伊阿苟(lago)為首,指出奧賽羅的新婚並沒有受到女方家人同意,並且表明奧賽羅的異邦人身份。伊阿苟又因為奧賽羅沒有提昇他的軍階而懷恨在心,所以想要藉著奧賽羅將軍新婚的時機,設計陷害他。如此莎士比亞的戲劇就比平舖直敘故事式的開始要引人入勝。一開幕就用最幸福的奧賽羅與他可能失去他所獲幸福的危難,作了最緊湊的對比。莎劇原文中字裏行間更充滿了文字強烈對照,伊阿苟輕蔑口吻稱奧賽羅為「黑將軍」(his Moorship)或「那摩爾人」(the Moor)本文的中文翻譯多半採用朱生豪譯本」其他人則稱他為幸運的「厚嘴唇的傢伙」。苔絲德夢娜的父親更認為奧賽羅耍弄魔術誘拐少女,所以糾集群眾攜帶武器要找奧賽羅算帳。奧賽羅沒有出場就已經背上了重大罪名,然而奧賽羅一出面,他的沈著端莊,威嚴自信就已經削弱了所有敵對的氣勢。他根本不在乎伊阿苟對他所進諫,要準備對付苔絲德夢娜家人的事,他說:

「世人還不知道──要是誇口是一件榮耀的事,我就要到處宣佈──我是高貴的祖先的後裔,我有充分的資格,享受我目前所得到的值得驕傲的幸運。告訴你吧,倘不是我真心戀愛溫柔的苔絲德夢娜,即使給我大海中所有的珍寶,我也不願放棄我的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來俯就家室的羈縛的。」
(朱譯本十三頁)

這段話中,奧賽羅標明為了愛,他改變了自己,也同時指出他是高貴出身的人。莎士比亞及他同時代的人對於有高貴家世的人都十分尊重的,他們堅信「將門虎子」,至少在文藝復興時代就是對先前劇中反派人對他許多不敬的譏謗的一個反證。這可能也是莎劇中奧賽羅不同於意大利故事或後世歌劇中有野蠻氣息摩爾人之處。學者布萊德雷(Bradley)曾指出劇中的奧賽羅是所有莎士比亞描述英雄中最富有浪漫氣息及詩人意味的人物。當然,莎士比亞有意把奧賽羅點劃成大情人是最需要兼有浪漫及詩人的性質的,莎劇中的奧賽羅允文允武。面對他的岳丈揮動利劍,他從容地勸告老人家不要傷了筋骨,收起刀劍,不要讓夜露銹了兵器。到了法庭公堂,他更是謙恭有禮,振振有詞地把自己戀愛經過陳述,他在情場上得勝的原因,也就是由於他戰場上的英勇武功贏得美人的欽佩,奧賽羅說苔絲德夢娜「為了我(奧賽羅)所經歷的種種患難而愛我,我為了她對我所抱的同情而愛她。」(朱譯本二三頁)這是非常謙遜而且互相憐愛欽慕的感情。奧賽羅並沒有誇張,也沒有掩飾,因為苔絲德夢娜也在第一次出面就公開承認她對摩爾人的愛慕及宣稱要克盡她作妻子的義務。甚至於當奧賽羅承擔了衛禦賽普勒斯島的任務,苔絲德夢娜立刻要求同行;她有胆量向世人宣告:

「我因為愛這摩爾人,所以願意和他過共同的生活,我的心靈完全為他高貴的德性所征服;在他天挺的精神裡,我看見他奇偉的儀表;我已經把我的靈魂和命運一起呈獻給他了。」
(朱譯本二六、二七頁)

苔絲德夢娜的這段話不僅是說明了她自己對奧賽羅的愛意,也襯托出奧賽羅值得被愛的高貴條件。也把奧賽羅作為「戀人」的資格提升了,她好像說,他們的愛已達到靈性的相投境地。

莎士比亞也很技巧地不直接描述奧賽羅在賽普勒斯奮戰的情況,只間接地利用苔絲德夢娜等人焦慮萬分地在風暴之後的岸邊等候奧賽羅的登岸。更利用配角凱西歐(Cassio)的話,把奧賽羅與苔絲德夢娜的愛情及緊張的戰略情況合併地表露出來,凱西*向天神禱告

*******************************的氣息在他的船帆上,讓他的高大的桅檣在這兒港裡顯現它的雄姿,讓他跳動著一顆戀人的心投進苔絲德夢娜的懷裡,重新燃起我們奄奄欲絕的精神,使整個賽普勒斯充滿興奮!」
(朱譯本三六頁)

這兒把這對情人的重聚,與賽島的復興混為一談,可見他們倆的愛情是和諧的表徵。等奧賽羅真正上岸見到他的愛妻,他感到無比興奮幸福,他說:

「要是我現在死去,那纔是最幸福的;因為我怕我的靈魂已經嘗到了無上的歡樂。」
(朱譯本四一頁)

苔絲德夢娜也同樣欣喜,她希望上天眷顧他們,使他們的愛情和歡樂與日俱增。不幸的是這種琴瑟和諧的情調不是他們的敵手(伊阿苟)所願意見到的,他已暗下宣言要令他們「絃斷柱裂」(朱譯本四一頁)。的確這也是劇中這對情深愛意淡的夫妻最後一次有如此的和諧幸福的時光。因為他們之間的和諧寧靜已由伊阿苟一再努力不懈的破壞。不論是莎士比亞有意或無意地安排奧賽羅在賽島的第一夜就受到騷擾,就此奧賽羅就不得安寧。原有宵禁的夜晚被伊阿苟安排一場凱西歐醉酒鬧事,非但夜的寧靜被毀,同時奧賽羅與苔絲德夢娜也受到騷擾,而又由於凱西歐失職,奧賽羅秉公處罰,苔絲德夢娜出面為凱西歐說情,伊阿苟就乘機挑撥離間,故意造成奧賽羅對苔絲德夢娜的忠貞懷疑。然而奧賽羅不是輕信讒言的人,尤其面對苔絲德夢娜時,為了愛她,他絕對不會對她懷疑;他甚至說「可愛的女人!我的靈魂永墮地獄,要是我不愛你!當我不愛你的時候,世界也要復歸於混沌了」(朱譯本六七頁)。只是伊阿苟採取攻心戰術,迂迴戰術,間接詆譭凱西歐、苔絲德夢娜的人格,更暗示奧賽羅自己年紀外貌都不及凱西歐,以致於不該同苔絲德夢娜作匹配。莎士比亞描寫奧賽羅的深情,甚至於在他一度跌入幾乎自卑地想到不配娶到他的愛妻時,但當苔絲德夢娜出現他眼前,奧賽羅又暫時為愛而復生自信的說:「倘然她是不貞的,那麼上天在開自己的玩笑了,我不信(伊阿苟的話)」(朱譯本七五頁)。苔絲德夢娜這天真無邪的小妻子,仍全心全意地克盡婦道,一面提醒丈夫不要疏忽待客的社交禮貌,一面又關懷奧賽羅的身體,對他是察言觀色,奧賽羅有心事她倒真擔心他不舒服,竟想用手帕為丈夫治療頭痛。奧賽羅受到伊阿苟不斷的挑撥,喪失了原有心裡的安寧,由於他太寵愛苔絲德夢娜,聽到伊阿苟的譭謗,使得奧賽羅難受。

「她的名譽本來是像黛安娜的容顏一樣皎潔的,現在已經(被伊阿苟的謠言)染上污垢,像我自己的臉一樣黝黑了。」
(朱譯本八一頁)

奧賽羅表明他不能忍受妻子有不貞的惡名,先是責備伊阿苟(八○頁)繼而,他幾乎想到以自己的死來解脫自己的煩惱(八一頁),而伊阿苟又技巧地逼使奧賽羅宣稱如果發現苔絲德夢娜不貞,他將置她於死地。所以奧賽羅憤怒地向伊阿苟命令,一定要給他一個證據,不幸地是伊阿苟安排了一方手帕的場景,使得奧賽羅誤以為得到了目擊的證據。進而下決心要殺死苔絲德夢娜。這塊手帕在莎劇中是很技巧地安排在苔絲德夢娜為了關心奧賽羅而不小心掉到地上,又湊巧被伊阿苟夫妻揀去。表面上看來很牽強湊巧,但卻把此手帕的含意加深了,這原是奧賽羅家傳之寶,也是奧賽羅給苔絲德夢娜的定情之物。苔絲德夢娜卻是為了關愛奧賽羅而失落的這手帕。但奧賽羅卻誤會他們夫妻愛情信物被苔絲德夢娜送給凱西歐,這當然不是情人或丈夫所能容忍的事。於是這手帕由愛情信物轉變成斷送奧賽羅愛情的媒介。

奧賽羅非常不情願地殺死苔絲德夢娜,殺她的時候,他仍以為自己義正言誠,因為他以為「她不能不死,否則她將要陷害更多的男子。」(朱譯本一三四頁)他以為自己是申張了正義,處罰了一個不貞的女子。對他自己而言,他的殺妻是大義滅親,是犧牲。他仍然是愛她的,「我要殺死你,然後再愛你。」(朱譯本一三四頁)奧賽羅明白自己失去了心愛的妻子,他痛心地說:「不幸的時辰!我想現在日月應該晦暗不明,受驚的地球看見這種非常的災變,也要嚇得目瞪口呆。」(一三九頁)要自己心愛妻子的命,的確是件不能想像的可怕事件。等到伊阿苟的妻子哀米莉霞(Emilia)進來說明手帕事件真相,為時已遲。而苔絲德夢娜臨終最後一句話仍是對丈夫表示敬意,毫無怨恨。這更添加奧賽羅悔恨不已,深深咒詛他自己的罪行但誠如他自己所說:「我是一個戀愛不智而過於深情的人。」(一五一頁)他不是因為無知輕信,更不是過份嫉妬的小人,也並不真像他自責所比的那種不識寶貨的印度蠢人。他是不幸被人陷害。伊阿苟是利用他過份多情重義氣的英雄性格,使得奧賽羅為正義,為名節,用自己的刀劍及雙手扼殺了自己心愛的妻子及了斷自己的性命。奧賽羅最後用劍割頸,自比是危害了威尼斯人的罪人,也自比是處死敵人的勇士,他的自殺行動是為公執法,也是自我懲罰,罪有應得。原來是崇高至情的戀人,到後來卻成了斬除愛情的劊子手。這原本是抗敵衛民的英雄,竟成了衛護愛情的聖潔而成了譭滅愛情所帶來的一切歡愉幸福的罪魁。這都是令人惋惜的悲劇性因素。

就戲劇而論,以愛為主題的悲劇,也很少有比本劇再悲慘的情節,一個浸浴愛的天堂的戀人,最後竟轉變成落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一四八梅)深淵的罪人。主題的戲劇性的對仗在本劇也十分明顯,譬如苔絲德夢娜始終如一的代表了愛的對象,(她是奧賽羅的情人),哀的本身(她愛奧賽羅,以及愛的一切有關連的美德(她美麗天真,善良)。伊阿苟則從一開幕就表明了他對奧賽羅的恨,進而他又教導他人如何散播恨的種子,最後也嚐到恨的結果,他成了魔鬼的化身(一四八梅)大家所痛恨的目標。劇中奧賽羅的轉變,也可以看出:前半部他與苔絲德夢娜親近,因而享受愛的甜果,後半部奧賽羅與伊阿苟愈來愈親近,所以他中了「恨」的毒。愛與恨的對立在劇本中有很明顯地顯露,譬如莎士比亞在本劇中引用不少西方基督教善惡天堂地獄的觀念,也多半是用來表明奧賽羅的愛的主題的方法之一。奧賽羅自認是情場中的不智者,雖然他寧可拋棄他戰場汗馬功勞榮譽(七九頁),而衛護他的愛情的命運。他並沒有勝利,實際上他是一敗塗地,毀了他與妻子的情,也賠上了他們兩人的性命。這個為愛損命,為情喪生的故事,比不堪外界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