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DUCTION Mad Scenes [Fengkuang changjing]
Data Type:review
Author:Cai, Yi-yun
Title:Your Reasonable Insanity and My Senseless Foolishness? On Creative Society's Mad Scenes [Ni feng de you cengci wo sha de mei daoli ping Chuangzuoshe Fengkuang changjing Shashibiya jiancan]
Source:Tianya Forum [Tianya luntan]
Date:2002/12/27
Language:Chinese
Abstract:Metatheatrical and fragmentary, the production is visually striking but fails to evoke the audience's emotional response.

創作社《瘋狂場景》
12月19~21日臺北新舞臺
  

莎士比亞以錦心繡口的風格,建立連綴了一則又一則的人情世故,繁重的語言幾乎架構了莎氏整個劇場空間,諸如在命運撩撥下的愛情、權力、欲望、復仇等命題,都有一套將之表達、拆解、辯證的經典言辭。然而,莎氏既操弄語言也看穿語言對這個世界的乖謬捉弄,如《李爾王》一劇,已老的國王因為即將讓出權力,對巧言奉承的依賴與迷失,依恃語言擘畫了一個世界安頓自己,卻在真實的遭遇裡切身感受到自己早已被離棄。   

以此為喻,莎氏一方面讓我們借著語言沉浸於戲中的真實,一方面又處處提醒看戲的我們別笑駡太甚,且看看自己真實的人生吧!   

後設意味的舞臺場景   

導演魏瑛娟「做戲」,也常採如此手法。此次將莎翁四大悲劇的片段集錦而成的《瘋狂場景》,從舞臺設計充滿後設意味(舞臺上再搭建一座戲臺、更衣化粧室在舞臺兩側、舞臺執行及控制者進行工作毫不掩藏),到演員某些臺詞與動作、情緒的相悖斷裂,都顯示出導演對這些劇場元素的利用與質疑。而魏瑛娟的劇場中,最常出現的語言不是言詞(words/discourse),反倒是人物造型及道具裝置構成的視覺畫面,或是放肆流動佔據整個劇場空間的音樂,以及演員肢體的姿勢與動作。如此說來,較之連篇累牘的臺詞敷演,善用多元劇場媒材的魏瑛娟,呈現的莎翁悲劇應該更引人入勝,更符合現代人(或說非以英語為母語者)的品味。    

《瘋狂場景》共分五大段十八場,交織四出悲劇的某幕某場以完成一個主題。導演除了面對《馬克白》這個悲劇時,在結構及人物心理脈絡發展上處理得比較隱晦之外,其餘三出戲人物從正常到癲狂的動作(action)還算清楚。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截斷摘取的某幕某場,加上演員輪流分飾扮演角色,使得觀眾難以藉由對莎翁筆下人物的預設想像,投射到角色中去同情理解,也難以透過演員對角色的詮釋產生較為完整一致的觀感。   

去除情節的結構性,編導改以自己欲抒發的命題為中心,如強調「瘋狂」與「死亡」,並側重呈現人物迸發瘋狂或瀕臨死境的場景;表演方面亦與此呼應,演員進入舞臺上的表演框架中就是進入角色的開始,一腳踏出框架時,即剝離角色,在舞臺兩側的更衣化妝空間從容換裝,或同觀眾般地注視其它演員繼續進行的演出。觀眾在感受戲中角色與情境的同時,也不斷接受導演對「做戲瘋、看戲傻」此一觀念的暗示(此暗示與疏離效果的造成亦出現在框架兩側的跑馬字幕)。
  

剝離莎翁角色、觀者自覺主體   

有一種給幼兒使用的有趣畫片,是畫者將某種圖像的線條隱去,但在隱去處用數字標好,幼兒只要將這些數位順序連接畫上,便可以一筆完成此圖像。我覺得魏瑛娟的這道悲劇簡餐與莎翁原著就存在著這種對應關係──魏氏將人物與情節的線條隱去,莎翁的不但線條清楚且著色豐富。   

觀者或許不必忙於自己拿著一支筆去連綴莎翁描寫的人物情節,只要專心閱讀觀看就能流淚咒駡歡笑或低回;而魏氏自覺地讓觀者的主體性充斥著整個劇場空間(下半場還裝了一面直型長鏡照向觀眾),卻讓筆者無法對李爾王、馬克白夫人、奧賽羅或哈姆雷特等任何一個人物生發強烈情感。   

儘管魏氏劇場裡的音樂及視覺風格強烈,自成一套美學,甚至這次找來肢障演員,拖行著殘缺之軀扮演李爾王,無一不是亟求藉由感官上的別致營造,挑戰顛覆觀眾的預設。然而,「印象」是短暫的,戲卻要撐上兩個小時!    

教人津津有味地留連在劇院裡,不獲得滿足絕不輕易離去的質素是什麼?教人心馳神往、體驗前所未有的美學經驗又如何達成?筆者絕對無意對前衛劇場提出質疑,以引編導者往「媚俗從眾」方向趨攏,尤其這一位編導又是如此辛勤執著地做戲。   

猶記年前因為筆者撰寫魏氏專就「動作」探索劇作的評論,偶遇時魏氏聊起,認為筆者不懂舞蹈亦看不懂她所想表達的「東西」──時至今日,筆者亦想說,既都為瘋傻,不能再說「你瘋的有層次,我傻的沒道理」──有些藝術傳達我們可以全盤皆不懂,卻能直感心性,有些卻必須訴諸情境、結構、人物的真實建構,觀眾的「懂」與「不懂」有時是編導的遺憾,有時卻也是編導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