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製作《李爾王
資料類型:製作背景
作者:王生善
題名:我導演《李爾王》
出處:《李爾王》節目冊
出版地:臺北
出版單位:中國文化學院,戲劇系
日期:1968/3/1
語言:中文
摘要:導演指出《李爾王》中不能盡如人意的悲劇正是偉大之處。他亦認為本劇不應受特定歷史背景限制,所以嘗試突破鏡框舞台,創造人生如幻覺的劇場效果。

莎士比亞──這株在藝術上永不凋謝的花朵,憑著他那罕有的智慧與天才,創造了一切時代的內容與要義,並不祇是伊利薩伯時代的本質。

去年我率領著一群華岡的青年,嘗試著敲開認識他的門扉,用我們僅存的財富──熱情,投身在《李爾王》(King Lear)震盪的情感中,壓抑地,依戀地,注入在他那那偉大心靈的底層,深切體驗出;失望的痛苦,遠比那暴露在惡劣天氣裏所遭受到的身體的苦楚更嚴酷萬分。從開排那天起始,我整個心思被李爾巨大人格支配著,他並不是一個暴虐的君王,他把孩子們的感情認做是一種確切的佔有。他被大女兒剛乃倚(Coreril)二女兒瑞干(Regan)用虛偽的言辭所欺騙,當他的三女兒考地利亞(Cordelia)深摯而真誠的愛不肯用語言表達之時,他把她趕走,甚至連一點嫁奩都不肯賜與,李爾的悲劇命運就這樣殘酷地降臨了,我們看到的並不是李爾,卻是使我們自己變成了李爾,油然產生一種莊嚴的內涵,受著惡毒女兒和暴風雨的無情打擊。李爾最初的罪是不能領悟了那君權是一種道德的責任,那是不能像件衣服似的可以隨意著著脫脫的,可是李爾卻在死之手替他解除以前,自己放棄了為王的責任,考地利亞──是莎士比亞所描寫過的,最高貴的,最自我犧牲的女子,當衰老的國王抱著她的屍體蹣跚地走上舞台,在那痛苦的驚呼中,他心碎地歸向到湮沒中去之時,我們禁不住要問:「上帝的公正在那裡」?可是假若我們能夠暫且擺脫我們所存在的這一瞬間,放眼望去,注視延長到上帝天意的完成的,我們不難領悟到「報酬律」的圓周永遠仍是完整無缺的。偉大的悲劇《李爾王》,在人類生與死抉擇中闡明了最珍貴人生的意義,意味著那愛的酬報並不在於「生」卻在「死」,顯出死纔是真正生命的入口。

這一齣莎士比亞最偉大的悲劇故事設想的背景,是在基督紀元前 878 年到 839 年之間發生的,單就這個時期而言,李爾應該是個全然的神話人物;可是如對於莎士比亞所出生的那個伊利薩伯時期來說:他卻被認為是「不成問題的歷史」。今天我們在這裏,甚至在任何一個國家裏演出莎翁的作品,我們似不必也不能夠去考證複製(Reprodue’ion of Nature)他每件作品所表現的背景。我們也不必拘泥在一成不變的演出風格(Style)或形式中,正如偉大的莎士比亞本人一樣,他並不是任何一種派別和主義的奴隸,他似乎已經領悟了自己的使命,並不是屬於一個國家,也不是屬於一個時代的,我們把他看做全世界的人,全時代的人,不應該是過譽之辭。因此,我大膽地嘗試著充份運用舞台燈光作為焦點集中強調的工具,並用以獨立表演區域和分割幕場的間隔距離,同時打破傳統的演出形式,讓演員走出了舞台鏡框,具有思想的設計家聶光炎,幫助我創造了一個不規則的體積和具有尖銳對照性的形式,讓一切暴亂的內涵不僅祇是從李爾的女兒勻乃倚、瑞干身上纔表現了出來。《李》劇的藝術真實價值,我始終認為:並不完全在於表面事物真實性的模仿,最要緊的還是在於創造劇中人物人格心理的真實性,所以在我們排演的歷程中,我曾經落寞地浸沉於李爾巨大人格的支配中,希望能獲一己之得,藉以創造舞台氣氛與戲劇節奏,進而喚起劇場的「人生幻覺」(Illusion of Life)。使觀眾對於當前所表達的事實,在情感上予以承認。

去年我主持排演這齣最受人讚崇,然卻被認為最難以演出的「大」戲,總共歷時八個月。我艱辛地摸索,蹣跚地行走,我身心交相勞瘁。這次我重新排演這齣戲,雖然比較去年稍為輕鬆,但是所費的氣力,仍不下於去年。當然,我知道那仍非完全的《李爾王》,其間有待商榷之處尚多,希望海內外人士,多多指正,多多鼓勵。